人口特区翼城试验
在山西翼城县,一项由国家推行的“二胎”试点已经施行了27年,与之所对应的,却是人口下降,以及出生性别比更趋于均衡的现实。
日前,记者在翼城调查发现,在实行二胎试点后,翼城各个时期人口指标皆优于全国平均水平,同时,由于时代和观念的转变,“人口特区”翼城试验,或许更是个不具备可复制性的孤本。
翼城往事
“我真的很想再要一个孩子,但是不敢啊。我们单位的规定是,只要有二胎就开除。”35岁的山西省翼城县干部王文强(化名)无奈地对记者说。他的女儿刚上四年级。
王文强有三个姐姐,是家中唯一的儿子。他原本是农村户口,后来经过各方努力进了城。这个选择在王文强看来有得有失。得的是终于离开了农村,不再与黄土地打交道;失的是他本可以合规地要两个孩子,现在却只能是一个。
所谓合规地要两个孩子,是指翼城县自1985年开始实施的二胎试点政策,也就是农村居民在符合晚婚、晚育和生育间隔的条件下,可以生二胎。对这个政策,王文强不太清楚,只是听说有,具体内容说不上来。
这并不奇怪,翼城二胎政策在试点进行20多年之后,其试点细节才陆续出现在媒体报章上。
事实上,在当时“一胎化”政策已在全国实行背景下,这个与政府主管部门主张不同的试点能够真正落地开展,可以说离不开一连串的偶然契合。
1984年春节,时任山西省委党校理论教员的梁中堂,在一种焦虑与急迫的复杂心情下写就了一份报告,题为《把计划生育工作建立在人口发展规律的基础上》,呈给当时的党中央总书记胡耀邦。
这份报告提出,采取晚婚晚育和延长生育二胎的办法,完全可以在2000年把中国人口控制在12亿左右的水平,“一胎化”政策可以放弃。
在当时全国各地已经开始较为严厉的生育政策的背景下,这样一个报告显得有点标新立异。尽管如此,据梁中堂回忆,由于当时高层领导曾经提出过允许农民生两个孩子,这篇报告的主张虽与现行政策相悖,却仍被批转到国家计划生育委员会(下称“国家计生委”)。
由于时代和观念的转变,“人口特区”翼城试验,或许更是个不具备可复制性的孤本。
在国家计生委批转并不能意味着成功,但另一位关键人物出现了。这就是当时在国家计生委政策研究处工作的张晓彤,他也是时任卫生部部长崔月犁的儿子。张晓彤刚从内蒙古自治区插队回城不久,对中国农村的情况很熟悉,认为“一胎化”在农村很难行得通。
看到梁中堂的报告,张晓彤很高兴。他与中国人口情报中心的马瀛通合作,在重新计算的基础上,给国务院写了题为《人口控制与人口政策中的若干问题》的研究报告。
他们在报告中建议:“我们认为,梁中堂同志在给胡耀邦同志的信中,提出的晚育加间隔的办法是可行的。”1985年初夏,翼城人口特区正式开始启动。
“这是一个由下面提交中央,从国家管理体制以外强行挤进来的实验,如果不是同时具备了高层领导关注、中央机关有人积极运作和地方的有利环境等条件,是不可能发生的。”梁中堂说。
试点前后
1985年春天,翼城县计生委主任安斗生正在为摆在眼前的老大难问题发愁。为了完成上面给县里定的计划生育任务,他软硬兼施,能想到的办法都想了,但效果并不尽如人意。
感到压力大的不只是安斗生。当时的翼城县委副书记杨俊莲,分管包括计划生育在内的13项工作。她告诉记者,自己60%到70%的精力都放在计划生育上。而且不光是她,下边各级干部也是如此。
“要不怎么说计划生育工作是天下第一难呢。当时为了这项工作,真是想尽一切办法。”杨俊莲说。
4月底,杨柳早已发绿、桃花儿快开败的时候,安斗生见到了梁中堂,梁中堂来到翼城启动二胎试点。
根据梁中堂拟定的方案,凡是翼城县的农民,只要22周岁结婚,23岁生第一胎,间隔六年之后就可以生第二胎。不出梁中堂等人的意料,翼城县从各级干部到农民对这个方案都表示了热情的欢迎。
政策实行后,唐兴镇南寿城村计生干部高玉兰最先感受到村民的变化。在此之前,这位计生基层干部没少受委屈。
原本是关系不错的邻居,因为计划生育,高玉兰走在村里,常常得到的是痛恨的目光。村里有个风俗,谁家生了孩子就炸些油圈送给四邻八舍分享。一次有家生了孩子,邻居嬉笑,“要不要给高主任送点油圈?”那人不屑地说,“我扔了给狗吃也不给她吃。”